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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窯飯

肖建勇
2024年01月15日10:00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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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報。截圖

人民日報。截圖

  前一陣,到湖南冷水江市金竹山礦業公司土朱煤礦採訪,礦裡用窯飯招待我。窯飯是煤礦工人對班中餐的叫法,是礦工在井下吃的工作餐。中午時分,一位大姐挑著籮筐將窯飯送至辦公室。窯飯是剛蒸出的,冒著熱氣,一種熟悉的味道扑鼻而來。當班飯菜頗為豐盛,除了牛肉、豬肉,還有草魚和香干。

  我曾經在漣邵礦務局的煤礦工作了十余年。那時,一盒窯飯的標准為四兩米加四角錢的菜,后來加至八角錢的菜。礦工下一次井,礦裡計發一張班中餐票。回望上個世紀90年代初,班中餐都是些“硬菜”,要麼辣椒炒肉,要麼牛肉炒芹菜……分量甚足,倒入菜碗中有大半碗之多。因此,有些礦工把窯飯省下來帶回家,給妻兒改善生活,算得上是一次不錯的牙祭。

  我記得,每次窯飯運抵井口,香味隨著巷道直灌井下的每一個角落,偌大的礦井似乎正擺開一場盛大的宴席。當時,我工作的地點在礦井西翼,海拔負三百米水平,距井口有幾公裡之遙,但窯飯的香味並沒有因為距離而消散。窯飯從井口送到自己手上,已是一個小時以后。揭開飯盒,菜中透著飯香,飯中浸潤菜的油水,飯菜香味又濃郁了幾分,讓人多生出些食欲。

  那時我發現,有些礦工同事吃窯飯的時候總要剩下一點,倒入附近的巷道。我幾次問起,他們隻說慢慢你就知道了。終於,我發現這些飯菜會引來一些老鼠。礦燈下,老鼠油光發亮,也不怯人,當大家坐下休息的時候,甚至慢慢地爬到我們的腳邊。置身於地層深處,我不知道老鼠是怎麼來的。我撿拾矸石欲向老鼠投擲時,立馬遭到其他礦工的制止:“別看老鼠令人討厭,在井下它可是‘安監員’,稱職得很呢!如果巷道瓦斯超標或者頂板發生變化,你是看不到它的﹔如果它在附近活動,說明這個地方是安全的。”

  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的土朱煤礦礦工龍兵仔,跟我講起一段他與妻子和窯飯的故事。龍兵仔三十六年來一直從事掘進工作,妻子住在老家茶陵縣鄉下,曾是一位民辦老師,與煤礦隔著近四百公裡。上個世紀90年代,龍兵仔天天下井,回鄉甚少,多是妻子來礦上探親。妻子往往坐汽車、倒火車,次日子夜才能到達煤礦附近一個叫石泉的四等小站。到石泉小站后還要步行近三公裡抵達礦銷售隊,再坐小火車穿過兩公裡長的隧道到達礦部,最后還要走上兩小時左右,才能到丈夫上班的四風井。

  龍兵仔接到妻子來信,便提前換班,接站。為了妻子來礦有飯吃,這一天他總是在井下餓著肚子,把窯飯帶出來。接上妻子回到四風井已是凌晨3時,礦井一片寧靜,隻有月光照在礦區,照在周圍的山山溝溝,亮晃晃的。因害怕影響工友,他從宿舍裡搬出簡易的煤爐,放在空地,堆放些柴火,把冷透了的窯飯放在上面煨熱。不一會兒,窯飯的香味在空地上彌漫開來。妻子吃著窯飯,告訴丈夫:“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飯。”

  煤礦人吃窯飯,吃出了別樣的滋味。我也曾在月光下吃過窯飯。那是1996年夏天,我已調到機關工作,一天早班(晚上11時至次日早上7時),我與三名機關干部下到採煤隊工作面支援生產。應該是工作面遇到地質變化問題,當班沒有產煤,我們返回井底,拿上窯飯就升井了。回到地面已是凌晨兩點,月光像一片輕柔的白紗,將井口工業廣場籠罩起來,眾多的螢火虫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畫出迷人的圖影。

  “這個點回家影響家人,晚上干脆去買些酒,在廣場來個與月對飲!”不知是誰提議,竟然得到了眾人附和。於是就有人到傳達室門口的小商店買了兩瓶酒,未換窯衣,也未洗澡,坐在工業廣場的卵石堆上,用飯盒蓋盛酒,和著窯飯,和著月光,推杯換盞……酒闌興盡的時候,已是早晨5時以后,月亮准備落山,東邊已然抹上了一層胭脂淡紅。一群煤礦工人用這樣的方式度過了他人看來十分浪漫的夜晚。

  時光過去許多年,無論走多遠,無論歲月怎樣變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還是窯飯的滋味。

《 人民日報 》( 2024年01月13日 第 08 版)

(責編:黃卓、羅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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