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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南生:左宗棠是世界級的外事戰略家

2025年08月20日16:39 | 來源:湖南衛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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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

  由中共湖南省委宣傳部、中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委員會宣傳部、中共甘肅省委宣傳部、湖南廣播影視集團(湖南廣播電視台)出品,由湖南金鷹紀實傳媒有限公司(湖南金鷹紀實頻道)攝制,湖南省廣播電視局、長沙市文化旅游廣電局、中共哈密市委宣傳部、中共湘陰縣委、中共長沙市雨花區委等單位聯合出品的大型歷史人文紀錄片《左宗棠收復新疆》正在湖南衛視、芒果TV、金鷹紀實衛視等平台熱播。紀錄片以6集體量,真實地揭示左宗棠收復新疆這一我國近代重大歷史事件的全過程,再現了左宗棠所表現出來的高昂、激越的愛國精神和民族正氣。自播出以來,在行業、學界及觀眾中持續引發激蕩,收獲如潮好評。近日,中國外交學院原黨委書記袁南生撰寫題為“左宗棠是世界級的外事戰略家”的評論文章,高度評價“該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正面肯定了左宗棠這位民族英雄的歷史地位,也為大眾了解邊疆安全與國家統一提供了深層次的視角。”他同時認為:“左宗棠所處的時代,近代中國面臨著如何融入世界這個根本問題,左宗棠遠見的外事戰略和可貴的外交實踐,對中國近代外交轉型作出了獨到的貢獻。”

  現將全文刊發如下:

  近期,由湖南廣電推出的紀錄片《左宗棠收復新疆》正在湖南衛視熱播,對左宗棠愛國主義精神的關注度形成新的高潮。內容上,紀錄片《左宗棠收復新疆》不僅呈現了左宗棠“舁櫬出關”的壯烈場面,還詳細講述了他如何解決西征軍費糧草問題、如何改造武器裝備等細節。該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正面肯定了左宗棠這位民族英雄的歷史地位,也為大眾了解邊疆安全與國家統一提供了深層次的視角。

  左宗棠,字季高,號朴存,湖南湘陰人,生於清嘉慶十七年(1812年),以舉人從軍立功,歷任浙江巡撫、閩浙總督、陝甘總督、兩江總督、軍機大臣。他不僅是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而且在對外活動和外交主張方面,在我國外交史上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史學界認為,他是自唐太宗以后對國家領土貢獻最大的人物,就連美國前副總統華萊士也這樣評價他:“左宗棠是近百年來世界上的偉大人物之一,他將中國人的視線擴展到俄羅斯,到整個世界。”

  從戰略外交著想:

  塞防與海防並重

  1865年6月,中亞浩罕國(今烏茲別克斯坦浩罕市一帶)的阿古柏入侵新疆,不久佔據新疆大部,自立為“汗”,建國號為“哲德沙爾汗國”。俄國乘機佔據了伊犁,並與阿古柏偽政權簽訂了商約和邊界條約。英國正式承認阿古柏偽政權,給阿古柏提供軍事教官和大量武器,派出300人的使團攜女王親筆信到達“哲德沙爾汗國”的“都城”喀什,英國與阿古柏偽政權進一步締結條約后,在阿古柏佔領區享有種種特權。阿古柏偽政權成為了俄、英侵略和分裂中國的罪惡工具。

  1874年,日本入侵台灣。東南海防出現新的危機。

  在這種局勢下,清政府內部發生了“海防和塞防孰輕孰重”的爭論。這是涉及到中國外交和國防戰略的大討論。當時,塞防主要涉及到中俄關系,海防主要涉及中日關系。直隸總督李鴻章等認為:新疆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裡,土地貧瘠,人煙稀少。乾隆年間平定新疆,傾全國之力,徒然收數千裡曠地,增加千百萬開支,實在得不償失。依李鴻章看來,“新疆不復,於肢體之元氣無傷”,在塞防、海防兩者“力難兼顧”的情況下,主張放棄塞防,將“停撤之餉,即勻作海防之餉”。左宗棠力表異議,指出:

  自撤藩籬,則我退寸而寇進尺……我朝定鼎燕都,蒙部環衛北方,百數十年無烽燧之警……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匪特陝、甘、晉各邊時虞侵軼,防不勝防,即直北關山,亦將無晏眠之日。而況今之與昔,事勢攸殊。俄人拓境日廣,由西向東萬余裡,與我北境相連,僅中段有蒙部為之遮閡。徙薪宜遠,曲突宜先,尤不可不豫為綢繆者也。

  左宗棠認為:“收復新疆,勢在必行。勝固當戰,敗亦當戰。倘若一槍不發,將萬裡腴疆拱手讓給別人,豈不會成為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他的主張,最終得到了朝廷支持。

  1875年5月,左宗棠以64歲的高齡,被任命為欽差大臣,奉命督辦新疆軍務。團結西北各民族,指揮多路大軍討伐阿古柏侵略者,次年1月佔和闐(今和田)。英國見中國軍隊即將收復南疆,趕忙出面“調停”,要求清廷允許阿古柏殘部在喀什獨立建國,左宗棠義正詞嚴地駁斥道:“英人要想為他們立國,可以割英國的土地給他們,為什麼要拿我們中國的沃土做人情呢!”他收復除伊犁地區外的新疆全部領土后,隨即上疏,建議新疆改設行省,以收長治久安之效。左宗棠收復新疆,是中國近代上最為揚眉吐氣的一件大事,是晚清夕照圖中最光彩的一筆。左宗棠借此進入了中國歷史上偉大民族英雄的序列。

  當然,實事求是地說,“塞防”和“海防”之爭,是外交和國防戰略之爭,並非愛國與賣國之爭。李鴻章更多地注意日本在東海威脅的潛在性和長久性。左宗棠的貢獻在於從當時的實際情況出發,提出了“塞防與海防並重”的外交與國防戰略,主張“時事之宜籌,漠謀之宜定者,東則海防,西則塞防,二者並重。”“塞防與海防並重”,在歷史上沒有先例,當時朝廷在財力上也確實難以負擔,若非左宗棠的遠見卓識、雄偉氣魄和非凡能力,朝廷很可能傾注於海防,難以把一部分資源用到塞防上,中國的版圖很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塞防”是延續了千年的中國國防傳統格局,這次爭論的結果,是第一次把“海防”提到了與“塞防”同等重要的戰略地位。李鴻章一生認為“日本狡焉思逞,更甚於西洋諸國”,“誠為中國永遠大患”,看到了日本等列強來自於海上的威脅,並且在后來不久在確定將海防作為國防的重中之重方面作出了貢獻,但他由此主張放棄塞防,當然是錯誤的。清政府最終還是採納了左宗棠“二者並重”的意見。

  1885年,海軍衙門建立,海防外交也隨之成為外交重點。左宗棠和李鴻章為這一戰略重點的確立,分別以自己獨特的方式作出了貢獻。

  從實力外交著眼:

  談判與武力並舉

  左宗棠意識到,沒有實力做后盾的外交,是軟弱的外交。他兼具軍人、文人的本色,不愧為文韜武略的政治家,在對外活動和主張方面,主張對外交涉和武力准備相結合,以武備作為外交的后盾。

  左宗棠徹底擊潰阿古柏殘余勢力以后,除伊犁外,新疆其他地方已處於清政府的有效控制之下。怎樣處理伊犁這個問題,擺到了清政府,特別是處在第一線的欽差大臣左宗棠的面前。

  當時,對怎樣處理伊犁問題,有三種態度:一是主張通過談判收回﹔二是主張用武力收回﹔三是主張伊犁戰略地位不重要,朝廷無暇顧及伊犁問題,不如放棄伊犁,集中力量處理海防問題。

  1878年,清廷任命熟稔外交事務的五口通商大臣崇厚為出使俄國全權大臣,與俄國交涉歸還伊犁等事宜。崇厚剛愎自用,隻圖“收復伊犁”虛名,輕率地和俄國簽訂《裡瓦幾亞條約》,並未經旨准,就徑直離開俄國回國。崇厚所訂之約,不僅把伊犁以西、以南的重要地區全部割讓給了俄國,而且修改兩國邊界,承諾賠款,完全是一個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此約一出,歐洲輿論一片嘩然。這是一個外交失敗的典型案例。

  以左宗棠為首的疆臣們以“失權太重”,猛烈抨擊崇厚一任俄國要求,輕率定議約章,喪權又失地,堅決反對崇厚所簽訂的《裡瓦幾亞條約》,左宗棠提出用外交和軍事兩手解決伊犁問題的主張:“先之以議論”,“決之於戰陣”。這就是一方面准備談,一方面准備打,先爭取談成,談不成就打。

  李鴻章卻指出,崇厚有“全權便宜行事”之權,現已與俄國簽字,中國“若先允后翻,其曲在我”。他強調中國外交,不能做理虧之事,如果中國不同意蓋印換約,極有可能引發中俄邊舋,“中俄接壤之處約萬余裡,兵舋一開,其所要求恐僅照現議而不可得者,況防不勝防”。故而請求朝廷盡快批准崇厚所簽條約,以免俄國人不高興。郭嵩燾閑賦在家,寫信給李鴻章向朝廷建議“國家辦理洋務,當以了事為義,不當以生舋構兵為名”,主張令崇厚“報捐充餉贖罪”,避免處罰崇厚而激怒俄國。

  威妥瑪奉英國女王之名,出面請清政府“寬免崇厚之罪”,渲染“若《裡瓦幾亞條約》未獲批准,俄國將與中國失和”。

  當朝廷就此征詢左宗棠意見時,左宗棠據理力爭回奏朝廷,義正辭嚴地駁斥那些外交家們一味妥協的謬論:

  諭旨頗以先允后翻,曲仍在我為疑,宗棠愚見,地山(崇厚,字地山)雖以全權出使,而所議約章均須候御筆批准,是先無所謂允也。嗣奉御批,不得以后翻疑之,且俄自踞伊犁,隳我九城,久假不歸﹔納我叛逆,屢索不與﹔四縱逋寇,擾我邊境。此次地山出使與俄官議和,彼先以恩赦為請,比殷提督赍示張貼,俄官不許,且麾之境外,是俄先已啟舋,曲本在俄也。

  邦交之道,論理而亦論勢,勢之所在,即理亦因之而長,無理亦說成有理,勢所不存,則仰面承人,不能自為軒輊,有理亦說成無理,古今成敗之跡,大抵皆然。諭旨責令挽回補救,敢不盡心畢力,慎以圖之。惟事機轉圈,全在御批之准駁。

  以目前邊事言之,論理固我所長,論勢亦非我所短。隻盼內外堅持定議,詢謀僉同,欽奉諭旨以與周旋,則先之口舌,繼以兵威,事無不濟。

  清廷這才將崇厚革職查辦,正式照會沙俄,稱崇厚所簽之約“難以接受”,改派駐英法公使曾紀澤負責改約談判。 

  與此同時,左宗棠積極部署兵事,命三路大軍並進,將欽差大臣行營移駐哈密靠前指揮,“壯士長歌,不復以出塞為苦”,用兵車運著棺木,擺出與俄軍決一死戰之勢,呼應曾紀澤的外交談判。1881年初,《中俄改訂伊犁條約》終於簽定,中國收回伊犁和特克斯河兩岸領土(霍爾果斯河以西和齋桑湖以東地區仍被沙俄割去)。左宗棠應詔赴京,任軍機大臣管兵部事務兼總理衙門大臣。左宗棠身為軍機大臣(曾國藩、李鴻章未擔任此職)既掌管國防事務,又領導外交事務,進入權力的巔峰。

  1881年11月,左宗棠以東閣大學士(宰相)出任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左宗棠一如既往地從實力外交著眼,主張用外交和軍事並行的兩手辦法對付法國的侵略。他早就看出法國對越南的滲透對我國國防安全帶來的影響,提醒李鴻章說:“法人於越南早玩之股掌之間,意越南有以取之。惟其疆土日蹙,則粵、滇邊務亦宜借籌,南洋未可坐視。”1884年春,中法戰爭逐漸波及閩台地區,閩台地區成為中法之戰的另一重要戰場。中國面臨外交軟弱和軍事潰敗的雙重危機。

  1884年6月,左宗棠奉召入京,再任軍機大臣。時值中法戰爭后期,中國軍隊在陸路節節敗退,8月,法國艦隊在福州的馬尾軍港發動突然襲擊,福建水師全軍覆沒。左宗棠憤而抱病請纓,要求赴前線督戰扭轉敗局。1884年9月,清廷任命大學士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督辦福建軍務。當時左宗棠已73歲高齡,且因常年征戰,疾病纏身,但他本著一顆愛國之心,爽快地挑起了這項艱巨任務。時上海出版的《申報》贊揚左宗棠謂“以閩防慷慨請行,所謂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

  在左宗棠的周密部署下,包括湘軍在內的各路反侵略的援軍紛紛抵閩,並組成“恪靖援台軍”東渡台灣。此后,湘軍成為了台灣防衛力量中主要組成部分。法軍在台北鳥嘴峰、月眉山的進攻屢屢受挫,無可奈何。左宗棠飭令其部將王德榜、黃紹春率領“恪靖定邊軍”馳援越南戰場,與原任廣西提督、廣西關外軍務幫辦老將馮子材的軍隊內外夾擊侵略者,取得了“諒山-鎮南關大捷”,法軍在越南諒山的陸路戰場上也大敗。中國軍隊陸、海連捷,使得發動全面侵華戰爭的法國茹費理內閣垮台。

  然而,令左宗棠沒有料到的是,遠離戰場的李鴻章在天津與法國悍然簽訂了《中法會訂越南條約》,叫停了形勢對中方頗為有利的戰爭。這是中國軍隊在戰場上取得重大勝利之后,簽訂的一個地地道道的喪權辱國條約,此舉極度反常,震驚中外。許多人認為是中國不敗而敗,法國不勝而勝,《中法會訂越南條約》成了世界外交史上空前絕后的奇聞。本打算乘勝殲滅侵略者將其趕出中國的計劃破滅,左宗棠領銜反對,說“對中國而言,十個法國將軍,也比不上一個李鴻章壞事”,還預言“李鴻章誤盡蒼生,將落個千古罵名”。一時間,全國輿論嘩然,群情激憤,弄得李鴻章狼狽不堪。

  1885年9月5日,外交上無力回天的左宗棠含恨病逝於福州的欽差大臣任所,終年74歲。臨終前口授遺疏,略曰:

  臣以一介書生,蒙文宗顯皇帝特達之知,屢奉三朝,累承重寄,內參樞密,外總師干,雖馬革裹尸,亦復何恨!而越事和戰,中國強弱一大關鍵也。臣督師南下,迄未大伸撻伐,張我國威,懷恨生平,不能瞑目!

  在他去世前的一個月裡,左宗棠上奏清廷,建議台灣建省、設立海軍衙門。左宗棠去世后的當年10月1日,清廷詔令台灣建省,任命劉銘傳為台灣省首任巡撫。

  從務實外交著手:

  抗爭與妥協並用

  左宗棠對外活動和主張的鮮明特征是他的務實,這種務實表現在他認為該強硬的時候應該一點也不含糊,在該讓步的時候應該一點也不猶豫。根據1858年《天津條約》關於“十年后修約”的規定,修約前一年,總理衙門發出“致各省將軍督撫修約書”和“條說”,要求他們提出建設性的意見,並提出“所有此次修約,有可遷就者,有不可遷就者”。左宗棠認為在哪些方面可以遷就,哪些方面不可以遷就呢?

  在涉及國家利益的問題上不能遷就。在“販鹽”、“挖煤”、“銅錢”、“鐵路”、“內地設行棧”、“內河駛輪船”等問題上,不能答應列強提出的要求。他在總理衙門的信中,指出“欲存國體,必難盡協夷情,計惟有勉圖自強之方”。即不能完全滿足列強的所有要求,同時盡可能做到自力更生,避免仰人鼻息。他提醒朝廷不要因為解決燃眉之急而被洋人勢力滲透。他說:“我不求彼之助,彼無可居之功,尚可相妥以處,否則,舋端日積,何以善其后乎?”正因為如此,左宗棠主張自己修造輪船,自己造槍造炮。與其他洋務派不同的是,左宗棠牢牢抓住了主權。

  對於列強謀求已簽條約之外的利益,堅決不能遷就。左宗棠認為,不遷就的底線之一就是“守定和約”。在這一點上,他和曾國藩、郭嵩燾等湘籍涉外大臣的意見是一致的。左宗棠認為,雖然列強“性貪而無厭”,雖然以前簽訂的條約,“迫於形勢,不得不然”,但“條約既定,自無逾越之理。然若於定約之外,更議通融,恐我愈謙則彼愈亢,無所底極。惟有遇事守定條約,禮以行之,遜以出之,冀相安無事而已。”

  在涉及民族尊嚴的問題上不能遷就。例如,英國領事在上海租界豎有“華人與狗不許入內”的牌子,左宗棠發現,下令侍衛將其立即搗毀。端坐在八人抬的綠呢大轎中的左宗棠,身穿黃馬褂,頭戴寶石頂戴,三眼花翎,手執鵝扇,面容飽滿,威嚴無比。此后只要左宗棠進入租界,租界當局立馬換上中國龍旗,外國兵警執鞭清道。再比如,曾國藩在處理“天津教案”時處死了一些中國人向洋人示好,左宗棠拍案而起:“中國有蕭牆之憂,各國豈獨無池魚之類!”

  但是,左宗棠主張,在不涉及核心利益的問題上,該妥協的應該妥協,因為沒有妥協就沒有外交。特別是對如下兩件事他認為應該妥協:

  一是可以同意外國使節覲見中國皇帝時,不再行“三拜九叩”之禮。外國使節覲見中國皇帝的禮儀問題一直困擾著中外關系。由於長期堅持以“三拜九叩”之禮覲見,從英使馬噶爾尼於1793年覲見乾隆皇帝到同治初年,天朝大國從來視外國使節為“貢使”,外國則一直要求中國政府在接待外國使節方面與國際規范接軌。左宗棠的建議,意味著要中國放棄“中央王朝”的傳統思想,這對當時的清朝統治者來講,是非常難以接受的心理障礙。左宗棠則認為:“自不必以中國禮法苛之,強其從我。”他提到1816年英國阿美士德使團訪華時,因為拒絕行“三拜九叩”之禮竟然被驅逐出境這一事件,認為這實際上為英國發動鴉片戰爭提供了借口:“英人舋端,實伏於此。”再也不能給外國人這樣的借口了。因此,他建議“彼族以見其國主之禮入覲”。

  二是主張在向外國派出使節方面作出讓步。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后,列強一直要求中國派出正式的常駐外交使節。但是,中國向來隻習慣於萬邦來朝,視派遣使臣出洋為“有傷國體”的事情。左宗棠對此有一番評論,他說:外國人對於中國的山川、政事、土俗、人情,總是細心調查研究,而我卻一無所知﹔駐京的外國公使們恣意橫行,而我卻不能加以指責。我們正好可以通過派遣使節到外國,看外國怎樣對待使節,這樣可以遏制外國公使們的專橫。針對當時派遣使節的缺乏人才、經費不夠等困難,左宗棠一一提出了應對之策。

  左宗棠在收復新疆、積極抗法的斗爭中,體現了強烈的強硬外交的色彩,但是,這種強硬整體上來說不是蠻干,而是建立在冷靜基礎之上的。因為,他看到了中外力量嚴重失衡的這個基本現實,主張學習古人智慧,韜光養晦,“反弱為強,诎以求伸”,如“越勾踐於吳,先屈意下之﹔漢文之於南粵,卑詞畏之”,所謂“圖自強者必不輕視其鋒,不其然乎?”

  縱觀左宗棠的一生,他不愧為將“屈伸”二字付諸實踐並取得巨大成功的人,他一生中最輝煌的事業是收復六分之一的中華國土,其對外活動和外交思想,主要是圍繞這根主線而產生的。

  左宗棠所處的時代,近代中國面臨著如何融入世界這個根本問題,而與此相適應,中國近代外交也面臨著如何轉型的問題。左宗棠為近代中國如何回答這個根本問題,作出了不可或缺的獨到貢獻。當時,世界上存在三大國際體系:朝貢體系、條約體系和殖民體系。朝貢體系是自漢代以來、由中國主導的東亞國際體系﹔條約體系是基於威斯特伐利亞條約、由西方主導的建立在主權國家平等基礎上的國際體系﹔殖民體系是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組成部分,是帝國主義所統治和控制的殖民地的總稱。鴉片戰爭以后,朝貢體系在列強的沖擊之下風雨飄搖,一步步走向崩潰。擺在中國面前的出路隻有一條:像日本一樣融入條約體系。否則就有可能像印度一樣,成為世界殖民體系的一部分,淪為列強的殖民地。中國最終沒有完全淪為殖民地,固然同中國人民開展的救亡斗爭分不開,也同中國近代的外交轉型有關。左宗棠遠見的外事戰略和可貴的外交實踐,對中國近代外交轉型作出了獨到的貢獻。(袁南生)

(責編:黃卓、羅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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