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曉川:簡評莫言與王振游湘之詩聯書
目前文化界涌現出一股清流:就是由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和北京舒同文化藝術研究會會長王振兩位文化大咖共同推出了公眾號,名為“兩塊磚墨訊”。“兩塊磚墨訊”旨在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和書法藝術,倡導一種注重原創、文墨共生的書法創作生態。自推出以來,兩位作者走出書齋,走向各大旅游勝地,筆耕不輟、精益求精,粉絲越來越多,為書壇、詩壇帶來一股清新之風,逐漸形成一種文化現象,受到眾多文化觀察者的注目。
今年八月,莫言、王振二位先生來到湖南。他們先后游歷了岳陽、張家界、鳳凰等地,創作了大量的詩詞、對聯和書法作品,“兩塊磚墨訊”公眾號每一期所推出的文章閱讀量都在十萬加以上,總共閱讀量超過百萬,在網上掀起一陣文化旋風。可以說對湖南的旅游文化事業促進非常大,是真正的頂級“引流”者。據報載:張家界“十一”黃金周接待游客166.8萬人次,實現旅游收入19.54億元!相比於國內與張家界地位相當的其他一些旅游城市,張家界的表現可算極為亮眼,這也是我們湖南重視文化對旅游加持的結果。當然,對於莫言和王振兩位文化大咖來到湖南,湖南文化界的同仁們也多有關注,對於二位的詩詞、對聯、書法也開展討論,熱度至今不減。
對於莫言先生之游湘詩詞,我最喜古風《太白若來》之篇,下面我便重點談一談這首詩的風味。首句“奇山秀水張家界,可嘆太白未曾來。太白若能來,飲酒賦詩何快哉。”起句平白,似隨興之語,而又道出了萬千人心中所有而筆下未嘗至之意趣。短短數語,便總領全篇,氣勢不凡。且看下面之言:“群猿獻酒拒不飲,五指峰巔獨徘徊。壯觀勝景看不盡,一聲長嘆面如灰。”這四句,借著想象中李白來游流連忘返又驚心動魄的感受,烘托出張家界山之奇偉險絕。由是“鬯飲八斗難成句,惜在蜀道天姥費辭材。鶴羽凌亂鶴翅痺,氣力衰竭鳴聲哀。”順承而下,一瀉如黃河之水狂奔而來,氣不可擋。張家界之美,美得不可方物,李白之才,在此為美所“驚”,一時“難以成句”,“鬯飲八斗”也不管用!是不是在《蜀道難》《天姥夢游吟留別》之中將詞語用盡了呢?張家界山峰之高,使得“鶴羽凌亂”“鶴翅麻痺”以致“氣力衰竭”“鳴聲傷哀”。創造出此等境界,莫言果有奇思!此數句參差變化,氣脈流暢,出語新奇,盡顯古風神韻,令人拍案叫絕!
在《太白若來》詩中,莫言不但寫了張家界山之奇偉峻峭,還寫了張家界雲海的瑰麗神奇——“天女盤旋踏雲上,露濕胭脂紅滿腮。”霞光落在白雲之上,好像天女的腮紅。狀語之深,形容之絕,讀來如在眼前,引人入勝。至於“俯瞰群山波濤綠,人間催生第三胎。”則於突兀中顯詼諧,讓人驚嘆之余又增調笑之趣。還寫了張家界瀑布的磅礡宏壯——“玉帝丹爐忽傾圮,金漿銀液奔若雷。懸崖峭壁赤光爍,天若銅鏡照酡顏。”好像是從玉帝丹爐傾倒出來的“金漿銀液”,從天而下,其聲仿若“奔雷”。在“懸崖峭壁”之上閃耀著光亮,青天如銅鏡照出他醉人的樣子。比擬生動,氣勢如虹。還寫了張家界天門之梯的崔嵬險絕——“天梯十萬八千級,仰望可令頭目昏。喚來子美同登臨,鹿童鶴仆捧金樽。”“攜手並肩天門下,雲霧如絮看吐吞。”天梯十萬八千級,夸張之力,可與太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相當,可謂千鈞之筆。至於“喚來子美同登臨,鹿童鶴仆捧金樽。”及“雲霧如絮看吐吞”諸句,可見詩人逍遙快活之心境,使讀者亦生向往之情。
但本詩的最大特色,最令人感動的還是詩人抒發的豪情。詩貴情真,言為心聲。劉勰在《明詩》中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舒文載實,其在茲乎!”強調詩為“心”聲,貴在有“我”。莫言在寫“黃龍洞”時不由得發出了“天地交融生萬物,萬物之中人為尊。”的感慨,詩人將“我”融入天地之間,令人心儀神往。這種“以人為本”的情懷正是詩人煥發生命光彩、成就“大我”的基礎。清代沈德潛謂“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真詩。”在莫言的小說中,常常可見其卓犖超群之處。從目前的詩詞創作來看,莫言的大才雖未能盡展,但已經頗有可觀,不能不使人有更多的期待!
王振先生的《彩雲歸·張家界》也頗值一讀:“霞光一道射天門,洞中根,子子孫孫。雲蔚幽谷雨停風樂,殘照晚,五指繽紛。小情侶,鳳凰游藝,紫衣遮綠裙。世上事,統陰陽氣,可謂之神。 金樽。臨風暢飲,踩玻璃,棧道驚魂。上山鐵索,高挂峰頂,踏步行雲。拐杖飛,東南大計,剪影乘夜麒麟。黃龍洞,舟泛時嘗做武陵人。”
本詞的第一個特點是空間轉換自然,猶如現代電影的蒙太奇手法。“霞光一道射天門”是寫天門洞,次句“洞中根,子子孫孫。”又轉到寫黃龍洞了,形容洞中石筍繁多。“雲蔚幽谷雨停風樂,殘照晚,五指繽紛。”又轉為寫天子山五指峰了。雲蒸霞蔚,殘陽照晚,色彩繽紛。隨即雙寫“小情侶,鳳凰游藝,紫衣遮綠裙。”空間又轉換鳳凰邊城了。“紫衣遮綠裙”意象清新,語言雋永,頗得詞之真味。下片,“踩玻璃,棧道驚魂。上山鐵索,高挂峰頂,踏步行雲。”景色又轉到鬼谷玻璃棧道上去了。一幅幅畫面互相交錯、變換,構成了張家界一副壯麗的行旅圖。本詞的第二個特點自然是抒情言志,其一,“世上事,統陰陽氣,可謂之神。”古人認為,世間上的任何事情,都是由陰陽之氣統領和變化而成,由此而演繹出絢爛多姿的世界。王振先生將古人這種思想自然融入對張家界神奇山水的體悟之中,可謂渾成不隔,余味無窮。其二,“舟泛時嘗做武陵人”用《桃花源記》中“武陵人捕魚為業”之典收結,表現了詩人對田園生活的憧憬,同時也表達詩人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真摯贊美,字裡行間,情景俱到,逸興遄飛。
除了詩詞之外,莫言還隨興寫了幾副小聯,也頗見性情。譬如矮寨大橋聯其一:“奇觀壯景﹔矮寨高橋。”用當句自對和對照映襯,寫出矮寨大橋的特點,朴直平易,勝在自然。又譬如詩書鳳凰聯:“繡戶千家龍鳳體﹔邊城一座沈黃書。”這副聯是概括鳳凰城內眾多招牌特點的,正如莫言所說:“招牌均非名家所書,但都寫得端正大方,有模有樣,無嘩眾取寵之態。”這副聯寫得頗為機巧、有趣。“龍鳳體”是寫鳳凰城內招牌體式多樣,游龍驚鳳,筆走龍蛇。“沈黃書”自然是指沈從文和黃永玉的題字了。引用自然,不著痕跡。更有趣的是:“居家便飯米豆腐﹔革命野餐紅辣椒。”莫言此聯,用語雖朴實無奇,但竟然用上了“五仄拗救之法”。觀莫言以往之詩,大都不遵格律,隨性甚大,但這次游湘之詩詞大都格律嚴謹,而且是用平水韻,足見莫言在詩詞創作思想方面新的趨向,可喜的趨向!
最后,順便談一下莫言和王振二位先生的書法。我特別贊同莫言先生“文墨共生”的觀點。書法家不應隻寫古人之字,更應該寫自己之字。寫自己之字,不僅要求自己書法要有自己的風格,更在內容上寫自己的原創作品,這樣,才能夠將自己的情感注入“文墨”之中,達到“共生”的境界。總而言之,莫言書法有著自己獨特的風格,具有很高的辨識度,是其獨特的生命狀態的自然體現,這對書者而言,是極為珍貴的。王振的書風,則於雄渾中自見飄逸。網上見過他“綠水青山”榜書,每個字近兩米,氣勢磅礡、雄渾古朴,動人心魄。
行筆至此,我不由得想起了兩句名詩,一句是陸游的“不到瀟湘豈有詩”。在這不長的時間裡,莫言、王振二位大咖創作出了數量和質量都頗可觀的詩聯書法作品,一定離不開武陵仙氣、沱水晚風的激發催生。事實上,湖南的奇麗風光何止於此,八百裡洞庭、七二峰衡岳,桃花源勝境,紫鵲界梯田,岳麓的紅葉,九嶷的白雲,哪一處不足以撥動詩人的心弦。作為湖南人,我期待莫言、王振以及天下愛詩愛聯愛書法愛世間一切美好的藝術家們多來湖南,常來湖南,這一方銘記了屈賈,陶醉了李杜,激揚了劉柳,孕育了曾左,成就了沈黃,更升起了東方紅日的瀟湘熱土一定不會讓您失望。我想起的另一句是詩是郁達夫的“江山也要文人捧”。擁有這麼多寶貴資源的湖南,也迫切需要更多優秀的藝術家來吟詩作對,潑墨揮毫。我們能否在那些重要的景點,設置更多的高品位的展示詩詞楹聯的場所和設施——亭台樓閣,水榭山廊,摩崖刻石,古驛新坊——讓藝術家們翰逸神飛,盡情展示中華民族邁向新征程的萬丈豪情!(魯曉川 作者系湖南第一師范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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