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懷化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緣份。20世紀70年代，我的父輩為了生計曾輾轉奔波於漵浦、辰溪、洪江、靖州等地。8年前，我曾在懷化駐點工作一年，走遍這裡的山山水水。今年再次到懷化工作，有機會深入五溪大地家園深處，尋找那份久違的感受。那山，那水，看似平常，轉身卻直扑眼底﹔那人，那狗，遠遠的，卻總在你心頭揮之不去。

　　（一）

　　懷化地處湖南西大門，古稱五溪，素有“滇黔門戶”“全楚咽喉”之稱。這裡山雄水秀，風景之美，自有奇妙和獨特之處。這裡有巍巍雪峰山的綠，有悠悠沅江水的碧，有漫漫歷史煙雲的古，有“遍地英雄下夕煙”的紅。

　　青山如黛，懷化綠得讓人迷幻。通道萬佛山、靖州飛山、會同鷹嘴界、洪江八面山、鶴城涼山、漵浦穿岩山，座座翠峰簇擁著連綿起伏的雪峰山。碧水如練，千裡沅江從貴州大山蜿蜒曲折而來，引領著舞水、渠水、巫水、辰水、酉水和千百條或寬或窄的溪流浩蕩北去，匯入洞庭。

　　如珍珠般散落在大地的無數處古城、古鎮、古村，讓懷化古意斑斕。最耀眼的當屬洪江古商城。流過沈從文先生夢裡的那條長河沅江，承載著他“美得令人心痛”的感嘆，溫婉流淌至洪江，孕育出這座“中國第一古商城”。穿越盛唐、兩宋、明清、民國，洪江古商城依托水港，敞開萬裡襟懷，曾化育出“商賈駢集，貨財輻輳，萬屋鱗次，帆檣雲聚”的繁榮景象。今天，這座“中華商業故宮”仍保存完好，一棟棟商號、作坊、客棧、會館，是見証市場經濟萌芽的活化石。還有那深藏通道侗鄉深處的芋頭古侗寨，集寨門、鼓樓、風雨橋侗族木構建筑營造技藝之美，仿佛無聲訴說著數百年的塵煙往事。自然淳朴的民風、天人合一的境界，令人慨嘆這裡的人“日子半忙半閑，生活半豐半儉，心境半佛半仙”。黔陽古城、龍溪古鎮、高椅古村、地筍苗寨等古城古鎮古村仿若滿天繁星，點綴著浩瀚星空。

　　“十步之內，必有芳草”。近世以來，革命薪火相傳，讓懷化處處紅色浸染。通道轉兵是紅軍長征實現偉大轉折的開端，轉出了中國革命的新天地。這裡詳細記錄著當年生死攸關的激烈爭論和“萬萬火急”的戰略轉移。芷江受降紀念坊承載著中華民族對日作戰勝利的永久記憶。“血”字碑向天矗立，警鐘長鳴，昭示后人勿忘國恥、珍愛和平。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山的豪邁，水的靈秀，大抵賦予了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以淳朴、堅韌和勇敢。

　　洪江古商城

　　（二）

　　懷化是懷柔歸化之地，自古就有去國懷鄉的無限感慨。2000多年前，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一路溯流而上，成為叩問五溪神秘大門的第一人。“入漵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在流放漵浦一帶的數年間，屈原先后寫下了《涉江》《山鬼》《橘頌》《天問》等亙古名篇。“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是他矢志不渝的信仰﹔“吾不能變心以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是他堅貞不屈的氣節﹔“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是他體恤蒼生的情懷。千百年來，懷化人民永遠紀念這位“三閭大夫”。

　　自屈原以來，懷化的歷史文化星空群星閃耀，一位位文化巨人向我們走來。舍命護《尚書》的秦朝書生伏勝在沅陵“二酉藏書”，令千年文脈得以延續﹔詩仙李白一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讓僻處西南的新晃夜郎古國不再寂靜﹔詩家夫子王昌齡在黔陽寫下“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的浩嘆，成為戰疫中溫暖你我的詩箋﹔一代大儒王陽明在沅陵龍興講寺開講“心學”，過芷江羅舊驛寫下“身在夜郎家萬裡，五雲天北是神州”的惆悵﹔民族英雄林則徐任湖廣總督時巡視湘西，在沅陵道出“一縣好山留客住，五溪秋水為君清”的高潔……

　　文明如水，潤物無聲。當這份厚重文化百轉千回至現代，又開出許多絢麗的花兒。

　　位卑未敢忘憂國。從向警予、粟裕、滕代遠，到“一粒種子、改變世界”的袁隆平，他們在這方水土汲取力量，或是在烽火硝煙中一往無前，或是在廣袤田野中求索創新，精神基因永相傳承。

　　袁隆平與助手李必湖（左二）在安江農校試驗田觀察。

　　（三）

　　懷化，是多民族聚居之地，風情風俗，美食美味，讓人心心念念。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漢族、侗族、苗族、土家族、瑤族等多民族相融相生，創造出多姿多彩、瑰麗神秘的五溪民族文化。侗族大歌被譽為“清泉般閃光的音樂，掠過古夢邊緣的旋律”的天籟之音﹔靖州苗族歌鼟時而婉轉悠揚，時而氣勢磅礡﹔還有那高亢的辰河高腔，豪放的沅水號子，令人慷慨激昂。侗族蘆笙、侗錦織造技藝、芷江孽龍、賽龍舟、花瑤挑花、沅洲石雕等數不盡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勤勞的五溪人民刀耕火種的深沉烙印，也是蘊藏在山峰與河谷中人類永恆的生存密碼。

　　鄉愁，也是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家鄉美味。這裡有瓜果飄香的甘甜，盛產冰糖橙、金秋梨、楊梅、黃桃、高山刺葡萄等風味獨特的地方水果。這裡有山裡人家的煙火，勁道十足的新晃黃牛肉、皮酥肉嫩的芷江炒鴨、酸辣醇和的侗族腌肉、甜脆可口的雕花蜜餞、入口即化的沅陵酥糖、軟糯粘稠的漵浦糍粑、酸甜爽口的辰溪酸蘿卜……

　　風味懷化，總能在某個瞬間讓人禁不住味蕾的綻放，喚起你親歷的種種往事，或甜蜜，或憂傷。

　　侗家蘆笙

　　懷化，一個懷景懷鄉懷味的地方。窗外的小山坡上，滿眼的蔥綠夾雜著不少鵝黃。這座英雄的城市剛剛從一場嚴重疫情的陰霾中走出來，初冬的太陽洒在沉靜的樹葉上，泛著暖暖的光。

　　來年開春，定會是一番新的景象吧。

　　（許忠建 作者系中共懷化市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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